在研究所里，我的行动受到严格的限制。除了吃饭和路言来探望，其他的时间段我都是一个人呆在房间里。

当一个人被限制在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时，他会孤独，会寂寞，会无助，会迷茫，甚至会发狂的想要自杀。以上这些感觉我都体会到了，但我最终却对这种状态习惯了，释然了，仿佛我变成了这不会说话的墙壁、铁架床，变成了空气的一部分。

在这里我无法计算时间，就连白天黑夜也无从得知，我睁开眼睛就是白天，我闭上眼睛就是黑夜。我一直计算路言来看望我的次数，一共有26次。他并非天天来看我，不过每一次相隔的时间并不会太久。他每一次来，都会给我注射控制狂躁情绪的药物。我体内的红色毒瘤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身体也没有发生任何的基因突变。我开始像个正常人一样的活着，至少再也没有发生让我感觉自己不是人类的事情。

半年后，我得到了可以走出房间的权利。除了研究所内贴有禁止进入标志的地方，其他任何房间我都可以参观。我可以起在食堂里和其他研究人员一起吃饭，可以和在走廊上擦肩而过的研究人员打招呼，长期压抑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我感觉这个世界有其他人存在真是太好了。

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谈话。研究所里的工作人员从来都不会和我同桌，我独自一人坐在六人可以同用的长方形桌子前，我的餐盘显得非常孤独。

“你们看，路言教授制造的那个怪物来了。”说话的是a区的沈季博，一个带着方框眼镜一脸奸相的研究员，我对他的印象非常差，因为……

“他长得跟正常人一模一样啊。”坐在沈季博旁边的一个胖子说道。

沈季博道：“就是因为非常像，路言教授的这项研究才成功啊！而且你们在看到这样披着人皮的怪物的时候，有没有想吐的感觉啊？”

一个女研究员在一旁附和，“你讨厌啦！别说的那么恶心好不好，害我连食欲都没有了。”

他们的谈笑声传入我的耳中，他们并不知道我的耳朵像狗一样灵敏，每一字每一句都流入我的耳洞，再深深的烙印刺痛着我的心。

我深知自己并非人类，但他们的话让我被否定的非常干脆。在他们的眼中我连一只狗都不如，只不过是他们随意调笑，任意评论的一件试验品。

“我不是怪物！”我放下手中的筷子，从座椅上站起身来，我能感觉到我的眼睛在发痛，但我依然紧盯着沈季博的面孔。

似乎是我的声音太突然，食堂里的所有目光都集中过来。沈季博碍于面子，立刻也站起身来对我说道：“你不是怪物，你是什么？”

周围传来哄笑声，我看着那一张张的笑脸，我恨这些面孔，我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了鄙视和冷漠。他们都把我当成怪物，当成沈季博说成的披着人皮的怪物。

“我是……我是……”话到嘴边，我却怎么也无法说出口了。

“你就是个怪物！你是被我们这些科学家制造出来的怪物！你就是一堆实验数据的结合体。”沈季博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他看着我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完全是高高在上的，就像富商在看街边的乞丐。

“别说了沈季博！”路言的声音传来，沈季博立刻收声，就像学生看到老师一样拘谨起来。

“实验体也是有尊严的，况且这是一个人形的生物实验体。我们更加应该用和人类的相处方式对待。如果一个学者连自己研究出来的试验成品都不尊敬的话，那他注定是一个失败的人。”路言的一段话让在场的众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他那慷慨激扬的言语所深深震撼，没有一个人能反驳他的观点。

“根源，别放在心上，人类对未知的生物会产生恐惧感，会自然而然的疏远，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路言看着我，他露出友善和蔼的微笑，这让我激动愤怒的心得到了缓解，我重新坐下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路言拿着餐盘坐到我的对面，餐盘里放着两个杯子，他将其中一个放在我面前道：“尝尝看！这个你一定没有喝过吧？”

我端起杯子，黑褐色的液体上漂浮着一层泡沫，热气飘进我的鼻尖，带着些许清苦又不失香甜的气息。我喝下一口，那苦涩的香味在嘴巴里蔓延开，穿透我的喉咙，像是一股烟般的飘进我的鼻孔，直达我的大脑。

“怎么样？”路言微笑着问我。

“嗯，味道很特别，这是什么？”我问道。

“咖啡，一种人类的饮料。”路言的神态和语气都异常的放松，他的态度也感染了我。我们就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坐在安静的餐厅中畅所欲言。

快乐的时光总是那样短暂，餐后路言说有事要做，我则独自返回房间。再回去的走廊上，我碰到了另一个实验体。

他被两个研究所的保安架着手臂，脑袋被黑色的头罩套住，只露出眼睛和鼻孔，双脚被脚铐锁住。最令我感到惊奇的，是他身后竟然拖着一条墨绿色的尾巴，足有三米长人手臂粗细。

当我们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的眼神一直注视着我。那是一双腥红的眼睛，像是丛林中的猛兽，又好似被饥饿折磨而陷入绝望的人。我第一次感觉到由同类带给我的恐惧感，但我同时也产生了一种极度兴奋的心情，因为，我不是孤独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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