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欺人还有意思吗?”
我不过良心发现说了句大实话,他萧落那张波澜不惊的老脸上却露出听到半天云里响炸雷的表情。
我努力平复了下方才的失控,笑笑道:“经过这次羊城的事情,我也想通了。以前都是赖在有你,我完全就是暴虎冯河地在打仗,我若继续抱残守缺、意气用事,将会害死更多的人。仅仅是失去一个云礿就仿佛要了我老命,而那些成千上万的弟兄同样有人在老家望穿秋水盼着他们衣锦还乡啊!”
萧落怔住,良久眼神复杂地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拍了拍我的肩膀离开了。
当天下午,我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娇喝,不过这一次她语气要客气得多:“东越王,我想好了,我要加入越明军!我虽不知道云礿是谁害死的,但我能看出你和云礿关系不一般,我信你是真心对他!我一个人的力量不过是杯水车薪,从今以后我就跟着你,你一定能帮他报仇!”
我微笑着将她迎进门。
两年半来,越明军终于迎来了了第一位女将!
第二天凌晨,我不顾众人阻挠,率游茂炳集结好的一帮兄弟,推着那城门口那几堆小山似的尸体往后山走去。
近三千具尸体,有的已经烂得不成样子。条件有限,我们只能挖个大坑将之通通埋了。
我身上各种伤还没痊愈,行动很是困难,在游茂炳的搀扶下艰难地弄了块墓碑刻上老石的名字插在山上,其他弟兄也有样学样地干了起来。忙活了一天,直到夕阳落山之时,放眼望去山上尽是林立的大大小小的木碑。
那些木碑宽窄不一,有的上面连名字也没有,我忽然悲从中来,示意游茂炳放开我,颤颤巍巍抱了一堆石头,一个一个地堆到那些木碑上。
众人静静地望着我,待我做完这一切,大家默契地拿起工具往山下走去。
游茂炳沾了我的光,得了匹高头大马,路上兴许是觉得气氛有些低落,也开口悠悠吟了起来:“虏塞兵气连云屯,战场白骨缠草根。”
他的带点稚气的音调在夕阳中弥散开来,与几天前的那个傍晚老石苍老混浊的嗓音重合。他们都一样,生的卑微,便拼尽全力希望自己死得壮烈……
若是再这么打下去,大家无非成为第二个、第三个老石。
何时有个完啊?
林半半一袭红衣在斜阳下艳艳生辉,她见我脸色不太好,扬起马鞭毫不留情地朝游茂炳身上抽了一鞭:“得了吧,闭上你的狗嘴!”
游茂炳疼得直直跳了起来,正欲破口大骂,忽然自怀中掉出一封信。那封信的信封上什么也没写,我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慌乱中他连忙下马去捡,却被一身赘肉所牵制,给半半抢了个先。
“咦,这是什么,难不成是情书?”半半奸笑着朝他扬了扬眉毛,假装作势要去拆那信。
游茂炳顿时急了,涨红了脸大吼道:“住手,你这臭婆娘!”
半半见他急眼眼了,反而愈发好奇,丝毫不理会他的哀嚎。眼看着那信已经被从信封中掏出来了,游茂炳瘪着嘴小声道:“别拆了,我告诉你,那是……那是我的遗书……”
他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连我都怀疑是听错了。
“遗书?”我和半半几乎异口同声问道。
他瞪了半半一眼,随后支吾着向我解释:“前段时间我不是见老石在写遗书嘛,还笑话他杞人忧天,他白了我一眼,说我懂个屁。我当时觉得他想多了,可没想到那么快就……大哥你也知道,我老家还有个大妹子呢,万一那天我也……”
背对着他,我缓缓停了下来。
从前我觉得我有那张三寸不烂之舌便无所不能,可当意识到自己上了年纪,那些年少轻狂也是时候放一放了。
我调转马头,后方兄弟见状,虽然疑惑,却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我强忍着伤口的疼痛,冲他们大吼道:“弟兄们,刀剑无眼,大家后悔参军的,都回去吧!”
人群中开始议论纷纷,都不明白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生逢乱世,在死亡面前不乏抱头鼠窜的逃兵,可他们恐怕是第一次听说将领主动让士兵离开的。
我掏出那沓银票,重复起昨日的陈词滥调:“这是我这些年攒下的血汗钱,大家分了吧,够你们衣食无忧好些年的!”
众兄弟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心中却一片清明。
功名于我而言不过是浮云,盛世将倾,我却只想着复仇。直到此时此刻我才意识到,我失去了一个云礿,可我的这些兄弟们,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好男儿,他们的家乡同样有亲人翘首日夜盼他们凯旋而归。
弟兄们讨论得越来越热烈,有一两个士兵东张西望地走上前来,有些畏惧地试探着问:“大将军,此话当真?”
我点点头,将银票分给他们,他们接过自己的银票,朝我长长一拜,转身离去。
随后又陆续有几个兄弟领了银票离开了。
游茂炳见状,有些急了,他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终于似是下定决心一把将遗书撕碎,往空中一抛,扯直嗓子大喊:“杀了游茂炳,还有后来人!”
纸屑纷纷扬扬从空中飘落,原本喧闹的人群被他那一嗓子嚎叫所震慑住了,顿时鸦雀无声。
我有些责备地忘了游茂炳一眼,随后叹了口气:“没事,我不怪你们,我失去过至爱,所以知道在战争面前,大家都身不由己,想走的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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