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舒为那张难得整理干净的床错愕了。

望着不似平日或是凌乱、或是恋人心血来潮胡乱摧折，此刻完美叠妥的床被，复杂的情绪瞬时涌了上来。

原来，他要做还是能够做到，甚至如此擅长。

或许，是自己不值得他动手，所以断得干脆。

将手伸入口袋，戴舒握紧恋人留下的纸条。

他留下的只有这些吗？

自己对他而言就只有短短几个字吗？

摇摇头甩开沉溺于回忆的情绪，像要证明什么，戴舒伸手拉开墙上的衣柜门。

这个衣柜一直以来就是他们两人的对比，深与浅，暗与亮。

深灰色的西装区域是属于戴舒、低调得仿佛一个逐渐让人遗忘的领域。属于对方的另一半衣橱，已经成了一片空荡荡的暗面。只剩一件戴舒精心挑选、作为生日礼物送给对方，据说在年轻人间非常流行的花色衬衫并没有被带走。

花色衬衫从未被穿过，既不属于低调的稳重，也不属于时尚的亮眼，成为区隔两人世界的存在。灰色区域外头那件刺眼的花衬衫，对上另一头空荡的区域，犹如戴舒想打入年轻恋人世界，却被抗拒在外的证明。

它回不到最初，也无法前进。

盥洗台上的牙刷倒出乎预料，仍是成对摆在那，墙上原先挂着的高级浴巾却已不在。

戴舒曾听说，人在离开的时候，带走的，便是他认为重要的；留下的，则是那些对自己毫无用处，随时可以舍弃的东西。

原来，自己的价值就跟牙刷一样，用过即丢。

衣柜内的花衬衫，盥洗台上的牙刷，以及独自站在浴室的自己，对那个人而言，不过是随时可以舍弃的东西。

戴舒终于开始体会到自己是被留下的那个人。

戴舒其实清楚，一直以来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问题。

对方嫌自己古板、嫌自己不会随着时代进步、嫌自己只知道埋首工作……

但若是不辛勤工作，又怎么负担得起失业的对方和自己平日的花用？

真是天真的孩子！

来到恋人平日最常栖息的电脑桌前，戴舒取出口袋中的字条，若有所思地以指腹轻抚纸条背面。除了纸张特有的粗糙感，剩下的，便是那个人刻字般的力道。

「亲手写的东西才是真心是吗……」

像是回首过往青春般留恋地凝视了一会，戴舒不禁深深叹息。

心里知道不一样了。

从今之后，自己和对方不再是情人。

转念将纸条压在透明桌垫下时，意外发现了包装鲜艳的纸盒，仔细看，正是时下最流行的线上游戏软体。

「狂兽世界？」

戴舒望着纸盒上艳丽刺目的字样，念了出声，荒腔走板地笑了。

想起有回自己拿着纸盒，疑惑对方为何重复购买。

话才刚问完，就遭对方一阵白眼数落：

「你少老土了！现在的线上游戏就是过一阵子就改版更新，推出新设计的内容继续吸引玩家啊，跟那种玩完就丢的单机游戏是不一样的。」

记得当时，电脑是为了对方买的，配备如何自己全然不懂，一律由对方作主，然后自己只负责刷卡买单。

戴舒虽然在工作上也使用电脑，但除了收发工作往来信件外，对电脑并不算亲近，更别说是线上游戏。现在回想起来，从来不懂得「改版更新」的自己，时常被对方故意以名字谐音「大叔大叔」的喊着，终究是会被丢弃的吧？

不想被丢弃！

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冲动，也许就像浅滩中将断气的鱼那般挣扎，戴舒突然有了求生意志。

动作急切生涩，戴舒难得粗暴地撕开精巧设计的包装，就像唯恐自己赶不上火车的旅客般迅速，打开电脑电源。聚精会神地研究着纸盒内的说明书，摸索了许久的时间，才好不容易开启前情人已经更新妥当、最新版的「狂兽世界」。

凭借着在工作上的认真精神，戴舒遵照指示，按部就班申请全新的游戏帐号。一开始都不成问题，直到申请id时，突然苦恼起来。

原本打算键入自己的本名，却想起自己应该做些改变，于是又花了一个小时苦搜枯肠，在纸上写下几个灵感。

最后，终于取了一个极度违背自己本性，又自认最引人注目的流行id。

「……就叫『新潮大叔』吧。」

毫无自觉这个id会多么引人发笑，戴舒勇气可嘉地顺着游标键入这四个字，顺利申请成功。正当以为大功告成之际，没想到荧幕上又出现一个希腊式平顶舞台，几名穿着奇幻风西方装束的人物依序出现在舞台之上，男女各半。

「请选择角色性别及外观？」

几位人物面容清朗美丽，也有些角色外貌，例如绿肤红发狼头等等，特异得令戴舒难以适应。

倒是在看见前情人所使用的那位俊俏青年角色时，心里怔了怔。

观看许久，戴舒觉得没有一个与自己相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