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那人明白钟越想要他死的时候，他已经半只脚踏入死地了。

默白看着他的模样，让他想到那个时候的钟越。

果决狠辣, 不会迟疑。

但是他不明白——他第一次见默白, 为何默白会对他抱有这样深的仇恨？

可是既然想杀他, 为什么又要在柯未掉下去的时候, 拉住他？

片刻后, 柯未自己领会了答案——他救柯未, 不过是为了让柯未看着，他拥有柯未的生杀大权。

他要亲手杀了柯未。

天光晦暗，嗡鸣阵阵, 左右皆无活路，只有死局。

默白是他唯一的生路。

生死瞬间，决定了行动的其实是本能, 而不是深思熟虑和反复斟酌。

柯未只对默白说了一句话：“请你……让我死在战场上。”

默白倏然睁大了眼。

柯未的手微微颤抖着，他恳求的看着默白。

他可以为了一个小女孩, 不着机甲的冲入长翅虫的攻击范围。

他可以为了素不相识的路人，从高楼顶端跳下，完成危险难度颇高的一击必杀。

他愿意站在艾比诺的街上，保卫钟越的子民，流尽他的血，战斗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但他不想，也不能死在这里。

他怎么可以糊里糊涂、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

他和钟越才刚刚重新开始，他怎么……舍得死？

柯未脱口而出，却是句句真心。

这句话似乎打动了默白，他眯着眼打量着柯未，非常明显的犹豫了。

柯未瞥到默白身后的危机，提示道：“注意后面！”

一只在斜上方的长翅虫，伸出了一只虫足，向默白刺去！

情况危急，默白终于不再犹豫，他发力将柯未从空中提了上去。脚踩上虫背的柯未，马上抱着默白一滚，避开了虫族的背后偷袭。

柯未对他仍然心有余悸，立刻放开了他。

然后他在默白的袖子上，看到淡红的血液。

躲避的时候，他到底还是被虫足的倒刺划伤了。

默白的身体凉的惊人，不止皮肤瞳孔和毛发，就连血液的颜色，也比常人浅淡。

他这个人从外貌到动机，都无比诡异。

默白一言不发的看着柯未，神色依然平淡，看不出他的任何想法，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却让柯未从心底感到彻骨寒意。

不过默白就算是后悔刚才的决定，他也只能另想办法对付柯未。因为现在的柯未，已经不是身处于完全被动、任人宰割的局面了。

柯未不动声色的防备着默白，却暂时忽视了他们此时仍是在一只虫子背上。

原本平稳浮在空中的长翅虫，突然集体骚动。他们脚下的这只长翅虫，更是突然90度倾斜角度身体。

柯未感觉身体倾斜的时候，反应很快，他对着身下飞过的一只虫族，就跳了下去。

而飞虫的这一下倾斜，却把受伤的默白甩了下去。

他们已经在虫包围圈的底层了，离地面建筑并不太远。柯未选择了跳上另一只虫子做缓冲，默白的身体却重重落在了宣母实验室的窗子上，他压碎了玻璃，整个人跌了进去。

柯未暂时顾不上他，连着在几只飞虫身上跳下，才到达了地面。

只是突然间，刚才还显得平静的虫群，就像一下子被激怒了。

虫群莫名其妙的，开始对实验室发动了攻击，长翅虫奋不顾身的撞上了实验室的外楼，发出地震山摇般的动静。

柯未犹豫片刻，在虫族的包围下找到缝隙，开门冲了进去。

他记得宣棉痛苦的嘶喊，就算是为了宣棉的同僚友谊，他也要进去看看宣母在不在里面。

还有……刚刚掉进去，不知下落的默白。

柯未进了楼，锁住大门，不让虫族破门而入。还没走了几步，就感受到楼体被虫族撞得不断颤动。

这栋实验室绝对不宜久留，他不确定在这样频率的撞击下，这栋楼什么时候会被虫族撞塌。他快速走过，没有发现宣母和任何其他研究人员的痕迹，判断她们大概是早已经躲了出去，心里稍稍安定。

他在一个满是玻璃碎片的冷藏室找到了默白。

默白看起来很狼狈，玻璃碎片割伤了他的侧脸，衣服也被割坏了。他扶着头，靠着墙壁，跌坐在一地狼藉的实验室。

他的额头流了血，看样子是跌进来的时候撞到了头。

柯未看着他，念及他那勉强的“救命之恩”，实在不愿在这个时候反过来向默白下手。毕竟默白最后没杀他，还救了他。

他叹口气，对默白伸出了手：“还能站起来吗？”

默白没有理会柯未，皱着眉自己站了起来。他走出冷藏室，在外面走廊的墙壁拿下一个紧急医护包，开始处理自己流血的伤口。

这里被虫族包围，他们连通过实验室的通信设备，与宣棉、岳莱斯取得联络都做不到。

柯未眼角余光一直留意着默白和他的距离，见此时安全，才从实验室开启的光脑，调出了楼层的设计图，寻找可以撤离的路线。

这栋楼有一半建在山里，在最底下一层，居然有一个小型停机场，他们可以通过建筑底层逃离。

这个发现，令柯未精神一震。

“……默白。”柯未叫了他的名字，默白冷冷的看了过来。

柯未指了指建筑图的底层：“我们可以试着从这里撤出去……”

他话未说完，就感觉实验室的楼体剧烈的摇晃了一下。冷藏室天花板吊灯直直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