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燕然以手为爪,牢牢钳住柳纤纤的肩膀往后一拖,将人制服在雪中。方才若不是他速度够快,只怕金焕颅上此时已经被开了个血窟窿。
“金兄。”云倚风疾步上前,想要替他查看伤处。金焕却已被接二连三的变故与疼痛激得失去神智,父亲在夜半被人斩首,对方还要卯足了劲地将自己也一并杀死。铺天盖地的胆颤汹涌而来,化为巨浪打得人几乎窒息,似乎只要一迈腿就会踏进鬼门关。他不愿思考其中阴谋,也想不明白,便只困兽一般咆哮嘶吼着,朝柳纤纤的方向胡乱拍出雷霆一掌。
那是金家为数不多的上等武学,先前一直练不成,如今在极端的恐惧与怒海中,居然使了个八九不离十。
柳纤纤被堪堪打中,心口剧痛一滞,嘴里喷涌出大股鲜血,从季燕然手中滑脱,软绵绵地瘫在了雪地里。
云倚风扶住金焕:“你没事吧?”
金焕茫然摇头,气喘吁吁地问:“她死了吗?”
季燕然试了试柳纤纤的鼻息,道:“断气了。”
金焕膝盖发软,过了良久,也坐在雪地里,呜呜咽咽哭道:“爹,我给你报仇了。”
云倚风与季燕然对视一眼,都觉得……这场变故发生得既突然又莫名,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金焕只受了点皮肉小伤,并无性命之虞。
地蜈蚣在厨房起火的第一时间,就被云倚风安排去照顾玉婶,一直老老实实待在流星阁中,并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直到隔天才听说了整件事,惊道:“所以那丫头就是幕后凶徒?杀了这么多人,她到底想做什么?”
“不知道。”云倚风道,“不过她也不像幕后主谋,接二连三杀人,或许只是在完成任务吧。”
地蜈蚣原想感慨两句杀手冷血,后头又及时想起厅中还有个暮成雪,于是话锋一转,拍着胸口庆幸道:“不管是不是幕后主谋,总之杀手死了,这山上也没有旁人,至少要比先前安稳许多。”
“粮食被炸飞大半,我方才检查过,总共只剩了不到半月的口粮。”季燕然道,“玉婶中毒未愈,最近会在飘飘阁中休息,大家将粮食按份领回住处,以后各自做饭吧。”
地蜈蚣深知自己纯属中途摸上山的累赘,此时还能获一份吃食,自然不会有意见,不过到底还是不愿与暮成雪同住,于是主动请缨道:“金少侠眼睛既还盲着,两位又要忙着照顾玉婶,不如让我搬去观月阁如何?”
“不必了。”屋帘被人掀开,金焕从外头走了进来,一脸疲倦病态道,“我的眼睛能看见了。”
“啊?”地蜈蚣闻言哭丧了脸,却又觉得这似乎该算好事,便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虚伪笑容来,干巴巴道,“好了啊?”
金焕并未理他,而是对季燕然道:“我想看看柳纤纤的尸首。”
“停在后院柴棚里。”季燕然道,“被金兄一掌震碎了心脉,吐得满身污血秽物,看她作甚。”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金焕狠道,“我即便不能将她活着千刀万剐,死后也要挫骨扬灰!”
地蜈蚣正想着要同金焕攀关系,好让对方松口接纳自己,此时便自告奋勇,带着他去了后院柴棚。两人这一走就是半个时辰,再回来时,地蜈蚣脸色有些发白,瞅了个没人的空档小声对云倚风说,那金家少爷为了替父报仇,提着鞭子将柳纤纤的尸首抽了个血肉模糊,看着实在吓人。
云倚风问:“还想搬去观月阁吗?”
地蜈蚣蔫头蔫脑道:“罢了,罢了,那暮成雪就算是杀手,可他没收银子,应该也不会要我的命,还是继续在西暖阁住着吧。”
夜幕很快就再次降临。
云倚风站在灶台边,仔细研究了一下那些米面与白菜,砧板上摆了块猪肉,被菜刀剁得大小不一。
季燕然感叹:“门主这切肉的手法,倒让我想起了当年宫里头的——”
云倚风抬眼看他:“御厨?”
季燕然如实道:“一桩碎尸案。”
一把菜刀闪着寒光迎面飞来。
萧王殿下闪身躲过,忍笑道:“若不会做饭,还是别勉强了。”
云倚风求之不得,抬腿就往外走:“那王爷慢慢做,我去前厅喝杯茶。”
“喂!”季燕然叫住他,“我也不会。”
云倚风:“……”
季燕然与他大眼瞪小眼。
山上粮食不多,没有本钱挥霍浪费。
片刻之后,两人捧着纸笔,恭恭敬敬站在卧房门口。
“婶婶,面怎么和?”
做饭这种事,比起考状元来也简单不了太多。两人对着菜谱认真研究了半天油温与调料,最后总算凑活出一锅米饭一盆汤,寡淡无味,半分油星也不见,玉婶坐在桌边道:“明日还是我来煮饭吧。”
“不好吃吗?”云倚风喝了口汤,味道还成。
玉婶拍拍他的手,细声道:“不是不好吃,不过这些粗活,本就应该由我来做,怎么好让公子下厨。”她想要说得尽量轻松些,脸上却又难掩愁容,整个人都蜡黄泛灰,看着有些死气沉沉。云倚风懂她的心情,耐心劝道:“别再想柳姑娘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