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
他一边解着腰带,一边扔过来两个字,声音不大,却能听得出咬牙的力道。
原本也不过两三步的距离,还要怎样过去?莞初正犹豫着,那语声忽地提高,“过来!”
吓得莞初一哆嗦,赶紧往他跟前儿去。半尺之距,听得到他略是沉重的鼻息,莞初不敢抬头,“相公……”
他一撩袍角坐下来,一抬眼,她的模样便端端现在他眼前,连小鼻头冒出来的一点汗珠都清清楚楚。这么近,他两双握在膝头端坐,她几时站在他怀中,这形状……好像当年爹爹训睿琪……
“说,在哪儿认识天悦的?”
“在……外头。”
“外头是哪儿??”
他一瞪眼,莞初就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手心湿湿的,袖子里的小银针都摸不着……不能说是天悦寻到门上跪拜的爹爹,只能是……莞初轻轻咽了一口,“……在庙会上。”
“庙会??”
“嗯,就是……上元节的庙会。”
“哪个庙?哪一年?怎么认识的?”
“粼里的城隍庙,我十二那年,走丢了,……碰到了天悦,他帮着我。”
“这么说,老泰山也认识天悦?”
这一问吓了莞初一个激灵,再仔细想自己的话,天哪,可不是?若是跟家人出去走丢了,天悦要往回送肯定得见过老爹爹啊,这谎编得还真是……
“问你呢?!”
莞初一瘪嘴,怯生生瞧了他一眼,嘟囔道,“不……不认得……”
果然!齐天睿咬着牙,近在眼前的小脸不知是吓的还是急,腮边两朵红晕染得整个小脸都是粉扑扑的,小鼻头亮晶晶,两只眼睛偷偷瞥他一眼就搭了眼帘,小蒲扇一遮,看不到那里头究竟是怎样的狡黠,嘟嘟着唇应话,不见了那两只小涡儿倒越显得委屈,这模样简直是乖得人想掐一把!可想那十二三岁的年纪就偷偷往外跑,这野丫头性子还装得什么乖?!怒道,“怎么跑出去的?十二岁的小丫头子,身边连个丫鬟、奶娘都没有?还是你宁府的家人就敢这么背着老主子行事??”
“我……是我娘一手带的,没有奶娘。……丫鬟有,可不是我房里的,不老看着。”
莞初答完,低着头等着他呵斥,等着他再问,却没了动静,不敢看他的眼睛,生怕那目光突然刺进来戳穿了一切,便只得自顾自道,“府后头竹林子边上有个小门,原是为的花草树木进出栽种,平日上着锁,无人看管,我弄了钥匙来,就,就能出去。”
还是没有动静,他像是在听,又像是在审,端端要看她的破绽,莞初悄悄吸了口气,定定神,又开口道,“那年上元节,爹爹跟二娘回了无锡,我一个人无事做,就想出去瞧瞧。谁知道,天黑,人也乱,就不认得路了。正巧碰上了天悦,他见我一个小姑娘转来转去的……”
“慢着。”
阴沉沉两个字,莞初赶紧屏了气,等着……
“把最后一句再给我说一遍。”
最后一句?莞初想了想,这话里九成是真的,天悦来拜爹爹的那一天就是三年前的上元节,爹爹恰巧不在,是她代父见客、第一次见到了那位英俊腼腆的少年郎,此刻便不觉心慌,尽量寻了原字原句道,“正巧碰上了天悦,他见我一个小姑娘转来转去的……”
“一个小姑娘?”
听他一个字一个字地重复,莞初有些纳闷儿,哪里不对?没有啊……
丫头懵懵懂懂的,蹙着小眉也没想明白哪里有错,齐天睿慢慢起身,“小姑娘?你偷跑出去连衣裳都不换??”
他强压着的语声就在耳边,男人腾腾的热气像漫天乌云压下来,莞初只觉头昏脑涨,“……我……”
想起几日前让她打扮成女孩儿的模样,齐天睿就曾在心里嘲笑过老泰山家教不严,方引得男女私情,可此刻才知,那娇滴滴的模样早早就跑了出去,连小子衣裳都懒得换,莫说是叶从夕,满街粼里的男人许是都见过!烛光里,她像一只稀里糊涂的小兔子,眼中清澈得不见一点愧疚,想那嫩花骨朵儿一般的年纪,仿佛是自己库里还没养成的小物件早早拿出去给人瞧,还没起价就露了成色,齐天睿只觉自己手心发凉……
“与天悦,只此一次?”
“……后来,每年的庙会……”
想起天悦每年上元节吃完午饭就往外跑,不到半夜不回来,终是有了去处。齐天睿咬咬牙,“我再来问你,你和你的叶先生是在哪里认识的?”
“嗯?”莞初一愣,不知道怎么又绕到了叶先生身上。
“说,敢错一个字,我让你这辈子都再见不到他!”
莞初觉着自己像是黏在了蛛网上的小虫子,横竖动不了,只得老老实实道,“在河边,和睿琪一道。”
齐天睿冷笑,好你个从夕兄!你跟我说是在河边偶遇小童,与小童结缘,诗人啊,你真真是雅!一股火上来,“混账丫头!你简直是无所顾忌,胆大包天!!今儿个,我就代我那老泰山和你那死去娘亲好好儿教训教训你!跪下!”
突然起来的怒火,吓得莞初一个激灵,他一把将外袍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