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周泽楷确实这会儿起了困意，那些困倦的小人儿正齐心协力伸出密密麻麻的小手将他的意识往下拉。离开了半人马座之后他就没停下来，一开始聚会有意思就还能撑着，现在坐着听了会儿他们说话便怎么也掩不住脸上的倦意，一下就被叶妈妈看出来了。周泽楷对着她笑了笑，就被也发现他很累的叶修拖上了二楼。

可换好睡衣躺在床上之后，听着身边叶修迅速变得粗重了几分的呼吸，周泽楷却突然睡不着了。

叶修的房间……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这间房间有太浓厚的色彩。不是指家具、墙壁的颜色，而是带有太多的，属于叶修的色彩，甚至还沾染上了些许周泽楷的颜色。周泽楷知道叶修很忙，各方面都是的，而这间屋子，却像是每天都在使用，看不出有闲置的时候。

桌子前的椅子被拉开了，有点歪，没摆回去，椅背上搭着一件外套；书桌上还摊着本笔记本，一支用了一半的晨光水笔压在上面，旁边还有一把零钱；床头柜上摆着的笔记本的电源线都没拔掉，闪着一明一灭的小绿灯；衣橱里面的衣服量并不少，还有一小半竟是自己的风格；甚至于现在枕着的被子，一开始都维持着早上急急忙忙掀开就出门的凌乱。

不，不是像。

这间屋子确实每天都在使用，对于这间屋子而言，叶修每一天都住在这里。

——毕竟他是个时间旅行者。

因为叶修可以随意穿梭时间，所以他可以陪伴在他家人身边，从不缺席。叶修那本日历上，肯定清楚记下了自己陪伴家人的每一天——这样每当工作结束，没有与别人相约，他就可以找到日历上未画叉的日期，填补满与家人相处的每一寸时光。甚至还打扮成应有年纪的模样，与家人一同成长、老去，不让他们察觉到一丝一毫的异样。

这是一个不老不死者，对自己挚爱的亲人，最细致、最温柔的陪伴。

周泽楷侧过身来，凝视着叶修的脸。

人类……

时间领主的生命太漫长，几乎每个时间领主都有独属于自己的塔迪斯，他们生命中绝大多数时光都是孤独地旅行，就算有同行之人对方的生命也太过短暂，哪怕遇到自己的伴侣都不一定能有长久的相处。而等子女拥有足够的知识，长大成人，成人礼上就会获得一台独一无二的塔迪斯，孩子自此便告别父母，独自在茫茫无垠的宇宙、不知尽头的时间中，于星尘之上烙下深深浅浅的足迹。

故而每一个时间领主都难免对亲情有些淡薄，毕竟相处的时间是那么的短暂。

可对于叶修来说，又何尝不是？甚至叶修的生命，比起时间领主，还要更加漫长。人们总爱把时间比作金钱，那每个时间领主都是亿万富翁，而叶修则是当之无愧的宇宙首富。

可这并不是恩赐，在某种程度上而言，甚至是诅咒。

你会看着你每一个珍爱的生命在你面前慢慢老去，眼角眉梢沾染上岁月的划痕，双眼渐渐浑浊，皮肤慢慢松弛，四肢缓缓迟钝，而你的容颜却如永不会被风化一般，光彩依旧，风华如初。到最后你拥有了无数的回忆，可那些承载着你回忆的沧海桑田，都会随着每一颗星星的消逝走在你的前头。

叶修已经在时间的洪流中，度过了一千载光阴。

可他给自己家人排的时间表，才走到了原本的、不是定点的叶修的第二十一个年头。并非是叶修只有在极度无聊无事可做的时候才会想起家人，而是在此事上，他俨然成为了一个在最贫穷的年代拿到颗水果硬糖的孩子，一将糖含在嘴里几秒，就会不舍地吐出来，重新用糖纸将它包好，万分珍惜地放进口袋里。

周泽楷忍不住伸手，轻轻用食指拂过叶修的眼睫。

人类都是这么情感炽热的吗？对亲人也好，对朋友也好，对爱人也好……就算是拥有了不死之身，也依旧不掺杂任何杂质。

——浓烈到容不得半点辜负。

“越渺小……越灿烂……吗？”

探手握住被窝中叶修的手，周泽楷维持着嘴角的笑意，终于合上了眼帘。

第十七章

待再度睁眼，周泽楷蜷了蜷手指，掌中还握着叶修的手，对方却已经坐了起来，立起枕头靠着，只用右手操作着电脑。

睡觉前叶修就解除了全息投影，感觉到了动静，便用那张周泽楷已经看习惯了的脸侧过来：“醒了？”

“嗯。”周泽楷感觉叶修将手抽了回去。

又看了会儿电脑，叶修感觉到周泽楷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便又转过脸来：“怎么一直盯着我？”

“嗯……”周泽楷其实也不太清楚自己在看什么，可就是移不开眼睛，想了想才觉得有了那么点想法，“脸……是几岁的？”

“二十五。”这么点小细节似乎不影响时间线，叶修答得很干脆，“二十五岁成的定点，所以我再过两年差不多就可以不用改样子了。其实脸都没太大区别，主要是身高要让它一点点加。”

“有区别。”周泽楷眼前又闪过了那张有点儿圆的脸，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突然想起因为上次叶修说起“宇宙警察”笑半天他却不明所以之后去恶补的一些二十一世纪网络词汇，迟疑着开口，“萌萌哒？”